媛池 发表于 2009-3-7 16:05:56

心有千千结之暗屋二十年

   记忆揭开它温情脉脉的面纱,在整个幽暗的房间里呈现出不堪入目的模样。那些灰尘告诉我,那些日子已经成为过去式,可是我挪不动脚步,那些老照片,却不能使我相信,原来一切曾经发生过,那个笑容悲凉,神色凄然的年轻女人当时尽管只有二十七八,但是她已经作好了告别这个尘世的准备,她在三天后决然离去,留下一纸遗书:希望两方的父母能够共同抚养她的女儿,希望两方父母能够和睦地相处…………阳光从瓦缝里挤进来,我看到一条灰尘升腾的光带,听到老鼠的蟋数声,从房梁,从墙角,从抽屉,十几年了,这里已然成了它们的乐园。房间很小很静,它们成了这里唯一的生物,发出一切都还停留尘世的声音,我猜想这里它们成了主宰者,所以毫不在意我在这里驻足。我疑心若再站久一点,它们会把我当成这房间里的一样静物,好奇而放肆地爬上我的衣服………二十年了,在历史中不过一瞬,多少事情曾经轰轰烈烈或悄无声息地发生过了,可是,没有人曾关注这间已经被封闭的房间,仿佛那就是不幸和愁惨的代名词,仿佛那就是,一个年轻女人的诅咒和全部哀怨…………
    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,你过来,把铅笔拿给我…………我忙不迭地四处寻找着,然而只有我在原地打转,我疑心是外面来了访客,可是,四下又马上悄无声息。我的目光掠过那一张被尘埃模糊的影相,年轻女子的悲凉笑容立即攫住了我的心,天知道她生前是否擅长捕捉,或是猎奇的能手?总之,她不安分的心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了救赎,她也许不甘可能不舍,但是她分明走得那么决绝…………甚至提前两天就写好了遗言,尽管那是她生前就已经被证实不可能的事,但是她最后希望,一切都能因她的离去而改变。她写遗言用的是刚上小学的女儿的铅笔,铅笔的质地不好,接连用刀削了好几次,都没成功,她的手战抖得很厉害。她短发,很干练的样子,在最后的日子里,她带女儿去县城买了很多日常用品,买浅绿色的雨鞋,五颜六色的水果糖,扎着蝴蝶花的泡泡裙,尽管她的女儿也跟她一样是短发,甚至还去照了相,摄影师不停地让她和女儿把头尽量靠得近一些,她是影楼的常客,但是跟她的女儿一起来,却是头一次,她还特意地和女儿照了几张登记照,她也许内疚也许自责,为什么不能在之前经常陪女儿到这里来,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,她需要母亲陪在身边…………她自责只顾自己失去丈夫的痛苦而忘了去关心,女儿更是失去了父亲。她看到女儿受宠若惊,战战兢兢的模样,心酸不已,她给了她几年来全部的爱…………那几天,这个房间里尽管没有欢笑,但是温情脉脉,她抱着女儿早早地入睡,她听到女儿的呓语和轻微的鼾声……   
    当那一男一女索命似地又一次前来时,她对他们说,你们等着,我去去就来…………她命女儿穿上新雨鞋,她的脸上有泪痕,但是没了半点笑颜,她和女儿一前一后地走在淅沥的雨里,三月的嫩芽已经有了碧绿的生命力,青草正在疯长,可是她不再留恋,她甚至没有最后牵着女儿的手,她一直走在前面,不肯回过头来拉她幼小的女儿,那段路好长好长,走了好久…………可是尽头是通往哪里呢,女儿不明白,她为什么要拉着她来祭拜父亲,许是特殊日子吧,可是清明已过……那一天却是出奇的冷,雨越来越大,从毛毛小雨到毛毛大雨,然后就是淅沥小雨,最后,雨水已经遮挡了行人的视线,女儿凄厉悲哀的声音穿过迷雾,一声声传到她的耳朵里,可是她再不愿应声——二十年前的甲胺磷可比如今的剧毒农药还要毒三分………………她终于走到了终点,那一年,距离她丈夫离去有两年三月零十天。
    岁月没有敢留下痕迹,一切都被删除,但是总有一个地方,找得到真切得有些残忍的事实。如大病痊愈后还能得到完整的病历一样。
    曾家的女儿在婆家服毒自尽了,首先应该声讨的显然是她的公公婆婆,公公老实无用已经众所周知,那显然只有婆媳关系恶劣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。曾家的老佛爷率众儿子女儿一路哭哭啼啼的赶到,且不说情真意切的哭诉有多愁惨多壮观,单是那一路洒的泪水,都足以令人相信,曾家的女儿在婆家受了多少委屈。
    首先要做的是先揪出元凶,于是,曾家姑娘的母亲要替亡灵出头了,抡起碗口粗的木棒连夜打着电筒追赶着昔日的亲家母……天知道可怜的丧子又丧媳的老人家身上挨了几记义愤填膺的棒子,终于有看不过去的,趁着夜色将她送到一远房亲戚家里。
    其后才是准备丧事,曾家的女儿不能这样草草出殡,要风光大葬,选址请风水大师,身上的衣服要请住家裁缝来做,鞋子要买新皮鞋和布鞋,棺木也要油得光光亮亮的,还要戴围巾,买新潮的高档手表…………至于费用,家里能卖的卖的,能当的当,能烧的烧…………曾家老佛爷都发话了,有什么不可为呢,这家连主事的都不在了,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,一切尽可放开来做。于是,就有了很多自愿来帮助的乡里乡亲,帮忙去卖东西买东西,帮忙烧火煮饭,帮忙收拾房间,于是,她的女儿,唯一的家里人,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幕:有人搬电视、搬打米机、搬一袋袋粮食、骑走自行车,有人提着油瓶来取油,甚至有人用螺丝刀撬下门锁…………她的女儿用眼睛记录了一切,真相………………
    我在猜想那时候的景象,在当时她女儿看来,不比八国联军掠夺洗劫园明园时更令人汗颜吧?
    ………………我在这阴暗的房间中,伫足停留了很久,时间在一秒秒从身边从这里流过,可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,二十年?二十年又改变了什么呢,依稀还能辩得出当时的印迹,有些人在这里犯罪,有些人在这里留下一生都不能洗刷的屈辱,一切都已经逝去,只有一个人记录了一切,但是,残忍的劫难,一个人记住就够了…………
    自此,这个被默认为鬼屋的晦气的房间被封闭……
可是,一切都未曾因为它的封闭而结束对这房间主人的伤害……生活依旧。
她的女儿在学校被看成是异类,没人愿意跟她说话,老师打击她,同学嘲笑甚至辱骂她,学费未交齐,别的同学可以延缓几日照常上课,她却要被罚站到外面的走廊上听课,冬天好冷,她却不敢跺一跺脚暖和一下……有人骂她是小偷的女儿,谁丢一块橡皮一支笔,老师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她并给予洗脑,小时偷针,长大偷金…………他们有理由肆无忌惮,那只一个罪人的女儿,她没有背景,没有钱,更重要的,没有为她出头的人,她始终一个人,最常保持的状态是,尽可能地低着头,逃避一切人的目光,一个人默默地行走,不常笑也不常哭泣…………她已经学会了跟她的母亲一样的姿态,这个世界再也与我无关…………
    二十八岁的凄凉女子,在地下安睡,也许,也因为,这个世界,与我无关…………
    我听到身后有推门的声音,我知道她回来了,但是,她想跟我说什么呢,也许,要跟我说,她的母亲,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回来了…………我已经知道太久了。

江南雨 发表于 2009-3-8 12:22:44

朋友你好!我很欣赏你的写作手法和美丽的文字!向你学习!

媛池 发表于 2009-3-10 18:57:01

谢谢你的路过,过奖了

平静心 发表于 2009-3-10 21:08:53

现实生活不应该是这每么凄凉的吧!怎么看起来有点象《月牙儿》一样的凄冷。

媛池 发表于 2009-3-11 10:04:24

现实或者比想象中更残酷

Alina 发表于 2009-3-11 10:29:55

媛池姐,你的这篇文章我去年就在你博客看了,当时都流泪了,现在再看一遍更感觉心酸,愿你在以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幸福

媛池 发表于 2009-3-11 15:00:05

楼上这位妹妹是?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嘿嘿

媛池 发表于 2009-3-11 15:00:17

开心是吗?

Alina 发表于 2009-3-11 16:37:37

不是开心,是以前的追梦,现在的朵朵,嘿嘿

媛池 发表于 2009-3-12 11:16:39

幸会,幸会,没想到这儿遇到你,加我QQ:871596352

Alina 发表于 2009-3-13 08:34:01

已经加进去了,呵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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