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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要评选中国最没落的城市,大概很难排除这样一个提名:荆州。
“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”,其中的江陵指的便是荆州古城。南朝以后,荆州府治和江陵县治同在一城。请注意,这是中国现存延续时间最长、跨越朝代最多、由土墙演变为砖城、护城河完好的唯一古城墙。
城墙边随便问一个三十岁以上的本地人,当年《小花》就是在这里拍的吗?他会饶有兴趣地告诉你:对呀,我们当群众演员,还发过几颗糖呢!
无论建都时间的长短、建都时间的早晚、建都朝代的多少,荆州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古都相比,都不遑多让,“x大古都”不含荆州,只能说明当事人对历史的无知。
荆州是赫赫有名的楚都之所在,春秋时楚国与周天子分庭抗礼,当时欧洲有罗马,亚洲有荆楚,类似于冷战时期的美苏对峙。
偶尔看到身形魁梧,眼睛细长,鼻子高挺,颧骨突出,一口京片子的苍颜老者,请不以为是首都来的观光客,他也许压根儿没上过北京,而是正宗的“黄带子”或“红带子”,他的语音不过是一个家族过去荣耀的活化石。(清代宗室腰系黄带子,觉罗身系红带子,用以显示身份的特殊。荆州是清朝统治者除京师之外的第二大军事重镇,仅荆州城内在当时就有多达数万的满蒙旗人。)
漫步荆中路,有个不起眼的小餐馆叫“聚珍园”,你也许认为爱新觉罗"溥杰题写的“辽沈无双味,荆楚第一园”,似乎有吹捧之嫌,但它的确诞生于光绪二十八年(1902),其首任掌勺人萧代,正是慈禧太后的御用厨师。
荆州博物馆文物多达12万余件。除去举世无双巧夺天工的丝绸、漆器,还匪夷所思地拥有寒光闪烁、成色如新的四代越王剑、吴王夫差矛、世界上最早的数学专著《算数书》;那个迄今为止保存年代最久远、最为完好的西汉男尸也太恐怖,建议你到南门去看看关帝庙,那里有康熙皇帝御笔题写的“威震华夏”。
出荆州南门的一条路叫御河路------武则天走过的路。按《通鉴》说武则天享年82岁计算,她当出生于武德七年(624年)。贞观六年(632年),其父武士彟为荆州都督。他在荆州打击豪强,“宽力役之事,急农桑之业”,使荆州生产发展,“奸吏豪右,畏威怀惠”,唐太宗手敕称誉为“善政”。不过,他没想到他的二囡囡、一个小丫头片子会把个李唐王朝搅得天翻地覆。
南门外鳞次栉比的民房掩映中,有一座高耸的哥特式建筑鹤立鸡群,三层塔楼托起一个巨大的十字架-----这是荆州天主堂,它也已经历了百年风雨。
实际上从楚人逃到安徽,荆州就从此没落了。前278年,这个“郢都”被秦国攻陷。楚国被迫迁都至陈,即今河南淮阳,称“陈郢”,后来又为形势所迫,迁往寿春,称“寿郢”,即今天安徽寿县一带,最后在那里亡国。自此以后,荆州再也没有超过扬州。在大一统的时期,荆州从来都是默默无闻。虽说“江左大镇,莫过荆杨”,也只是指长江流域而言。在分裂的时期,南朝总是以扬州为中心,荆州再怎么厉害,也只能屈居第二。估计是长江水患的缘故,粮食产出不如扬州。
至于沙市,尽管新版地图上难觅踪影,但它绝非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城市。三千多年前名为“夏首”,春秋战国时名江津,是楚国郢都的外港,唐代改名沙头市。你若有雅兴,不妨步屟寻幽,寻访中山路斑驳的石灰墙上那块路牌“杜工部巷”,或翻开《陆放翁集》,吟诵“萧萧沙市雨,淡淡渚宫花”,感受一下它昔日的风采。
长江大桥北岸,荆江大堤上有座万寿宝塔,这是明藩第七代辽王朱宪节为嘉靖皇帝祈寿而建的。它矗立已经四百多年,塔基处于堤面以下五六米的深坑内,请不要大惊小怪,这是因为堤面逐年加高所致。
塔前一块突出的堤岸,叫观音矶。晨练的老头会不经意地告诉你,那年党国大员就是站在这里指手划脚的,你脚下形同篦齿的密密麻麻的红线,曾经牵动十几亿人的目光。
1895年中日《马关条约》将沙市辟为通商口岸,早在百年以前,沙市署税务司、英籍洋员模尔根就称其为“中华之曼彻斯特”。现在大名鼎鼎的佛山,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工业总产值也与沙市相当。那时候,沙市和常州并列为改革开放的两个试点城市。“活力28”在新闻联播前的广告,一夜之间使“沙市”享誉中外。
问问你父母结婚时,亲朋好友都送些什么礼物:沙松牌电冰箱、沙东牌洗衣机---没有?鸳鸯牌床单、荆江牌热水瓶,至少该有一样吧,对,工会送的。
从摩肩接踵的广场望去,可见董必武题字的中山公园。海内外的中山公园不胜枚举,但是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题名的有几座?何况,它还有张大千题写的对联:
此间大可怡情,开轩纳明月清风,不用一钱去买;
有景都堪入画,凭栏观朝霞暮霭,谁将双管来描?
然而,春梦易散,大浪淘沙,世纪交替之后,人们就少有耳闻小巧玲珑的沙市了,除了某某领导啷铛入狱、某某厂濒临倒闭、“活力28”被兼并,和沙市有关的就只有盗用书刊号、1998年的长江水位、特大银行抢劫案、“白笋黑心”了……
它们的历史过于深邃悠久,它们的履历过于错综复杂,一不小心,就会失足跌落到沉重的过往,汗漫无涯,茫然不知所措。
从前的荆州与沙市,中心城区相距不过五公里,两个城市如此邻近又如此隔膜,它们的繁华与萧条,富庶与凋敝,辉煌与没落又如此的地相似!二者都有着骄矜与拘谨,小心划定了揖让,谨慎地保持着距离。
民国时期开始,荆州到沙市,两地的黄包车只能送到五德中学(今武德路)就各自返回,任何人都得在此“倒车”,双方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,井水不犯河水。
两个城市近在咫尺,经济生活上千丝万缕的联系,应该说合并是趋所必致,理所当然。终于,二十世纪末的行政区划大变革,促成了这段黄昏恋。
一个英雄老去,一个美人迟暮,“渡尽劫波兄弟在,相逢一笑泯恩仇”。一个六十万人口的大城市从此应运而生。但仅仅撮合而已,并非两厢情愿。“合卺之夕”,沙市这边忙着砸锅卖铁分发钱物;荆州那边批发纱帽提拔干部,如火如荼,不亦乐乎。
合并后的名称也争论不休,几经反复,令印章、招牌、印刷业大发其财。其实,叫“荆沙市”,也并非不伦不类,两地合称,近有武汉襄樊,远有布达佩斯呢,还是 “九斤老太太”的观念作怪。
几年之后,尘埃落定,定名“荆州”,可说名正言顺了,像西方或中国古代一样,沙市婚后改从“夫姓”。如今,两个不同个性的城市基本上水乳交融。“沙市人”不再固执地坚称是“活力28”那个城市的人;“荆州人”在继承“楚文化”的同时,也兼容了沙市的商业和码头文化。
然而这张金字招牌下,都招徕了一些什么呢?合并没有产生合力,而是持久的内耗,十羊九牧,争权夺利,谁也无心事业;发展战略上顾此失彼,朝令夕改,一官一策,形同儿戏,人们还没弄清市长的名字,官员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……随着“大环境”的变化,尤其是国有企业改制失策,大批的下岗工人的形成,使得荆州陷入了空前的持久的低迷中。伴随着经济衰弱的同时,带来的官员腐败、治安恶化、环境污染等社会以及其他民生问题日益凸现,浮躁的、自卑的、萎靡的惰性逐渐衍生起来。
举目四顾:宜昌、襄樊、荆门、潜江、仙桃、岳阳、常德……周边全是大红大紫的新贵,他们在21世纪的盛宴前面珠光宝气,仪态万方。只有荆州,蜷缩在一个暗淡的角落里低徊饮泣,顾影自怜……
荆州,历史的车轮不会停下来等你!
荆州,你将被二十一世纪抛弃!
振作还是颓废?复兴还是衰亡?TO BE OR NOT TO BE?
荆州人,何去何从!
注:该文为我朋友《人文荆州》编辑谢葵旧作,很有感触,故转帖共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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