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、贵族气的老师
康老师教我们纺织理论课，只是所有枯燥无聊的课程中的一门，当然，这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教课的是康老师，他帅，他有型。身材魁梧的他，有点发福，却又胖得恰到好处，是那种优渥而富足的胖，是那种有底气的胖。他的衣服似乎永远是名牌，却又不事张扬，既考究得体又漫不经心。在这个沼泽般的校园里，他是一个不动声色的贵族，有一种超脱的气质。喜欢他，当然不是因为他的贵族气，而是因为他的亲和力。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恬淡的笑意，这笑意背后，不是把我们这帮学生认作兄弟和哥们，他不会给予我们这些烂俗的友情。他是绅士，谦逊而礼貌的绅士，亲切而克制的绅士。刚刚新婚不久的他，神色中满是温润与和善，每身浆洗得洁净而齐整的行头，都能看出他婚姻生活的美满。只是他有点脱发了，头发变得稀疏，却显出一种沉稳的富态。听人说，以前那个头发浓密时的他，简直就是《英雄本色》里的小马哥。他是一个传奇，是弥漫在我们这帮农村学生中间的一个雍容华贵的气场。在女生心中，他应是骑着白马来的王子。在男生心中，他应是开着宝马或者奔驰来的富翁。可惜的是，他来的时候，既没有骑着白马，也没有开着轿车，他的坐骑只是一辆破旧自行车。他有些无奈：“小偷太厉害，一个月丢了三辆新自行车。”当然，骑破自行车一点也消减不了他的光芒。校园里，骑着自行车，一袭风衣的他经过时，总会在女生中泛起一阵隐约的尖叫。 纺织理论课是一门专业课，无论教学如何生动，都会陷入形而上的空洞和形而下的枯燥。这般毫无趣味的专业课程，对于浑身散发着艺术气息的康老师来说，简直就是一种贬损和亵渎。他生来就不是技术工匠的师傅，他应该教艺术、教时尚、教音乐，或者谈人生、谈理想，他是高贵的教父，是来倾听忏悔、完成救赎的教父。对于我们这群对未来既茫然又充满野心的学生，康老师有着悲悯的情怀，却又是诚恳的。他的专业课其实教得不错，深入浅出中有种举重若轻的潇洒，但这不是重点。实际上，对于把纺织行业作为人生的学生们，他有着深深地悲观和忧虑。他通常在例行公事的教学之后，浓墨重彩地为我们分析纺织行业的走向，分析未来的就业形势，传授为人处世的经验。他的语调随和而温存，是聊天式的，是讨论式的。这样的气氛和姿态，让他变得值得信服、值得托付。会弹钢琴、会拉小提琴、举止优雅的他，是我们的一个梦，却又触手可及。他大部分时间在接受我们的询问，在解答我们青春的困惑。当然，我们的问题，更多不是期望得到回答，而是期望拉近和他的距离，实现和他的亲昵。我们要他谈谈自己的大学经历，要他参加我们的班级晚会，甚至会要他说一说爱情罗曼史。他便显出一些羞涩，这份羞涩消减了他的矜持和高贵，让他在我们心目中显得真实可亲。他是我们的教父，理应满足我们关于梦想或者关于现实的要求。他陪着小肖去中山路买红棉吉他，帮着挑选和砍价；他为喜欢写作和诗歌的小袁推荐经典的书籍；他郑重地听小美的民族唱法，并承诺为她介绍声乐老师；他给我带来音乐启蒙的书籍，他是我歌唱比赛的评委，他在我赛后的得意中，提醒我增加气息练习。他给予我们尊重和信任，他认真而诚恳地倾听我们虚妄的梦想，并愿意为之作出实际的帮助。作为一位专业课老师，他的价值和境界远远超越了一门课程，对于我，他是青春的幻梦，是我现实的依托和精神的指引。 他的家在城市公园的湖边，是一个行政单位的机关大院，安宁静谧，有一种富庶的底蕴，稳重而低调。捧着一束绢花，是几片红色的塑料枫叶，赶来投奔他时，我感觉自己是如此不合时宜，如此落魄而狼狈。见着我时，他的热情让人放心，是那种对待家人式的热情，不是对待客人式的热情。他向妻子介绍我：“这是我的学生，是歌唱比赛的第一名。”他的妻子和我想象中契合，淡雅而文静，和他一样，一身书卷气。是城市一所医院的护士。一个教师、一个护士，这几乎是我这个未来的纺织工人，能想象的最完美而体面的结合了。他问我：“喝点咖啡还是橙汁？”这让我感到新鲜之余，有点受宠若惊。我怯怯地点了橙汁，在我心目中，咖啡几乎就是小布尔乔亚的代名词，让人生出一些陌生的敬畏之情。康老师没有问我的来意，他是把我当做了平等以待的朋友。这样的友情，来家里坐坐，是不需要特别的理由的，这让我感觉松弛。他的家不大，但陈设绝对充满格调，有文艺气息和西式风范。客厅里，是一架钢琴，这也许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真正的钢琴。他摊开双手说，他的手很大，手指也粗壮，很适合弹钢琴，也做过钢琴师的梦，只是吃不得苦，学了些皮毛而已。“不过”他说：“我学小提琴很早，读小学就开始拉了。只是现在不从事音乐职业，放下了，也手生得很了。”腹有诗书气自华，会弹钢琴，会拉小提琴的他，自然会显出洋派和高雅的气质。在他面前，我这个只会唱流行歌曲的快乐男生，越发显得浅薄起来。我参加演唱比赛的失败，也显得特别微不足道。我怂恿他弹一段钢琴，他没有客套，只是有点歉意地说，好久没弹了，手生了。他的手指确实长而粗壮，很有肉感。在琴键上显出了一种力度和把握。琴声响起来，是《献给爱丽丝》的乐曲，是我磁带中理查德.克莱德曼熟悉而飘逸的声音，屋里的气氛因为琴声开始生出一些罗曼蒂克的味道。他新婚的妻子也过来了，含笑看着他弹琴。他却收了琴声，有点害羞地道歉，曲子记不住了，不弹了不弹了。他还对我介绍说，他妻子也唱歌，学的是美声唱法。回过头问了一句：要不演唱一段？我知道，他不是在我这个学生面前，刻意地表演和炫耀他的美好生活。他只是在我拥有梦想和追求的青春里，提供一种未来的样本和启蒙。原来，日常生活可以不凡俗，可以不是柴米油盐，可以在朴素平常之中，保留一种优雅的生活方式，保留一种富有情趣的生活态度。他没有给我大而无当的鼓励，没有居高临下的安慰，他的优雅和善意，已经消解了我的焦虑和浮躁，消解了我对这座城市的失望和怨恨，让我在未来实现之前，感觉到了人生的闲适、富足和安稳。这是一种奇特的情绪，像约会中的情人，彼此没有赠送什么，却都已经获得了满足。临走之前，他想送我几本音乐方面的书。书房很小，一边是满墙的书籍，一边是大幅的世界地图。书桌上，一件别致的收录机很显眼。他介绍说：“是哥哥从国外带回来的，可惜坏了，修了几次没修好，成了摆设。”他转身指着地图上一个圈圈说，他哥哥在那里，比利时的布鲁塞尔，那里是北约的总部。比利时、布鲁塞尔，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，像钉子一样锲进了我的记忆。在那张世界地图面前，我忽然感觉，这世界很远，也很近。像康老师和他哥哥的距离，像我和康老师的距离，像现实与梦想的距离。<P> 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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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篇文章咋就写得那么好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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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好的文学造诣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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