兔八哥 发表于 2006-7-20 08:46:06

蝶恋花

<p>  有那样一只蝴蝶,最为纯粹的蝴蝶,她没有凤蝶的美丽多姿,更没有枯叶蝶摇曳般令人怜惜,只是纯粹而普通的蝴蝶,普通到在花丛中,即使是它最美的舞蹈,也只会成为百花的映衬。我一直觉得,如果一只蝴蝶流动的美会在花儿傲慢却呆板的站姿下逊色的话,这只蝴蝶是悲哀的。<br/>  然而她不是。<br/>  我叫她澈。<br/>  我和澈的第一次相见是在清晨。那天清晨,我远远地望见了一群蝴蝶飞过来,像下了花瓣雨一样。她们高贵地谈笑着,开着人类贵族阶级精致的玩笑,或者用婀娜的身材或者用美丽的翅,或者用甜美的声音、干净的笑声,更或者,用恶作剧似的小聪明,用一切少女独有的美丽,来吸引花儿的注意。其实这没有必要,倒是花儿吸引蝴蝶更加名正言顺。也许蝴蝶是天生丽质,固有各种娇美,也许她们表现的一切都是上帝赐予的自然流露,没有矫揉造作,只是在我眼中,她们才会那样 。<br/>  我知道园中那样最娇贵的花儿,她们花了生命的大部分时间在外表的修饰上。几亿年的进化让我相信,花儿是连人类也不及的美学家,祖先给花儿留下了一部举世的美学秘笈--当然只是一部分花儿拥有,因为天质不好的花是没有资格得到秘笈的。我就是那些没有资格得到秘笈的花儿之一,甚至于比一般的普通花儿还难看,我的花是蓝色的,在绿叶丛中太不起眼了。但我依然精心地铺平绿色的地毯,梳理好花冠,沾上几滴露水做珍珠,把淡花的花蕊弄顺,撑一个懒腰,等待蝴蝶的到来。其它的姐妹们常常很忙碌,他们甚至没有时间等待,因为她们拥有秘笈,懂得怎样用月光做护肤霜,小心地把露珠中的灰尘滤掉,然后雕刻成可爱的首饰,有时候她们还向晚霞借妩媚的烟脂,向竹子要精美的梳子。这一切对我都是一场戏,我只能黯黯看这一切,做一个清冷的旁观者。我甚至没有把自己置于那个场景中的希望。<br/>  但是澈来到了我身旁。<br/>  尽管澈不漂亮,但我还是满足。因为我也不漂亮。一只不漂亮的蝶,一朵不漂亮的花,都是自卑的,即使她们到了一起,也只能相互传染这和自卑。<br/>  第一次见面,我们还没有说话,我看着她轻轻地依在我蓝色的头发上,一张一翕地扇动黑纱般的翅,看着黑色与蓝色交织的沉郁色调--一种压抑的深色,像冰熔化时流渗出的血液,外柔内刚。我这时突然觉得,花与蝶交织的世界,美丽得无法比拟,即使是最普通的花与蝶,也洋溢个性的色彩。<br/>蝶恋花<br/>乌纱绵绵缚兰发,<br/>期待芙蓉,<br/>胜似槛外花。<br/>无言总非无是处,<br/>无事空等无闻人。<br/>携手共进章台路,<br/>等待无尽,<br/>无计心相吐。<br/>蝶本恋花花本悟,<br/>却恨相识是错误。<br/>  澈的到来,我并没有更多的激动,但是我却满足,然后,我就知道她叫澈。澈总是最后一个跟着蝴蝶群来,然后最后归去,所以,在蝶王--最美的一个叫灵的蝶飞起,然后权威地叫走姐妹们时,澈也还能多停留一会儿。<br/>  其实这样很好,当两颗孤寂的心在一起时,就一定会出现和谐,就像两条在寻着结点的风筝线一样,飘飘摇摇,含泪守望。这个时候世界对孤寂的人来说,就缩小到一蝶一花了。<br/>  澈和我都不大说话,但我知道我们彼此依恋。尽管在同类中依旧被冷落,我俩却开始渴望满足地快乐了。我说过,澈是最纯粹的蝶,她渴望像灵一样美丽,更加希望自己永存那分纯粹,所以我说:"澈,我要尽量让你美丽。"尽管我的美学天质并不好,但是为了澈,我还是精心地干着。我每天悉心收集露水,小心地雕成晶莹的球(我没能力做成其它饰品),然后给澈,我瞧见球里映出她的笑,眼角有一点晶莹,像水一样清澈,然后她背过去,说:"皊,谢谢你,如果你是白色的,你会更适合这个名字。"她说这话时我心里掠过一丝凄凉,然后我想到了蝴蝶中最有名的一对白蝶--梁山伯与祝英台。眼前一片白色的翅划过,我感觉自己心口被划破了,原来花儿的血也和露珠一样晶莹,还泛着蓝色的光。但眼前突然扫过黑色,斩断了其它的色彩,然后我听见澈说:"皊,我该走了。"<br/>  第二天,澈来了。我说:"我爱自己的色彩,其实澈,你也是。为什么……"我停住了,因为我听到了澈的哭声,她低低地哭,黑纱般的翅一颤一颤的,令人怜惜。我没有安慰她,只是拿出昨天编织的一串串露珠,挂在她的翅上,我看着她黑色的纱,那上面晶晶亮亮,极像澈昨天微笑时眼角的一点。日光,发散出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美,像冷落墙脚的玉兰,它庸容深重的叹息,放不下纯洁与凝重。的确,我的澈是最纯粹的蝶,她用她敏感的眼睛看着同类的眩晕色彩,最终停栖在深蓝色的身旁。<br/>  这时候,澈突然说:"我们蝴蝶,从来都没有花儿装扮的天赋,所以我们的命运,从出生的那一刻就由我们的外表决定了。即使是灵的后代,都有不会受到灵的地位的保护,例如,我。"我震惊,不仅对澈的身世,更多的是对蝶界的无情,我明白,在澈的心中,她的出生就是罪过,她无法把这种罪过归给任何人,因为不论这个罪过是谁犯的,痛苦都只归她承受。<br/>  我和澈就这样过着,像相互依偎的孤儿。我忠诚地雕着露珠,终于有一天,在蝶群再次起飞。在夕阳下依依归去的时候,我抬眼看着一片色彩的绚丽与扑朔迷离,发现澈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只。她翅上晶莹的装饰,反射出一个个耀眼的太阳,黑色羽翼上悄然镀了一层夕阳的绯红与绛紫色。昔日里普通的她,这时便宛如一朵小小的流萤,怕羞地晃着她的明灯。但是与流萤不同的是,澈是蝶,最纯粹的,哪怕在盛装下。因为她的心灵,永远纯粹着。这种内涵,使我一眼就从蝶丛中辨出她来--永远低着头,缓缓舞动黑纱,没有谈笑,保持思索的姿态,四周蝶儿的话语与挑逗,激不起她任何兴趣,她没有理会冷嘲热讽盛气凌人的神气,只是保持固有的姿态,是喧哗中的一点宁静。<br/>  但是今天,这种宁静不再柔和,它耀眼地晶莹着,我看澈,她依旧固执着姿态,也没有为自己的受人睹目留下半点余地。那个傍晚,是我见到澈最盛妆的时刻,而她,我发现,即使在最强烈地光芒包围中,依旧纯粹。那时我就深深感到了,最柔美的东西外面,其实还有最固执最坚强的防护。那一晚的皊,我,一直在忐忑着,我迫切期待澈第二天的到来,听她阐述为她解脱无名罪过的话语,我所期望的,是她不再为自己的出生而悲哀。<br/>  然而我没有料到,我,皊,一朵花,在那焦灼的长夜中的期待,会成为一生的守望。 <br/>蝶恋花<br/>碧落夕阳深喑忆,<br/>宿树蝉鸣,<br/>轻唤发间鎞。<br/>萧瑟风中唇边笛,<br/>长庚无意月相聚。<br/>鶗鴂凄凄林中啼,<br/>蝶戏花间,<br/>流连欲千里。<br/>愁思满绪无处积,<br/>只在蝶与花间系。<br/>  第二天,澈很早就来了,她正如我想象的一样,飞在灵的位置上,也正如我想象的一样,她依然不快乐,甚至更不快乐。她依然保持着低头谦虚的姿态,哪怕她引来了那么多的目光。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自己被睹目着--其实她深深地知道,而她此时最希望的,是自己问自己:"你还是纯粹的澈吗?"。<br/>  她是,她在我心中永远是。因为我们俩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挑战蝶界权威的定律。更或许,是报复我们俩孤寂与落寞的生命。她还是那缚着我兰发的乌纱,还是我碧落苍穹中黑色的夕阳。<br/>  我听见姐妹们的惊奇声,她们一边希望澈选中自己,一边暗想蝶界怎么会有人知道花儿们神秘的秘笈。但是,澈依旧选择了我。在那一时刻,我根本就不觉得澈是以一个怎样的身份来的,她还是最纯粹的,像受伤的孩子。然后,澈说:"皊,你看到了。"我深深地看着她,然后闭上眼睛:我不愿看到那么多曾嘲笑我的花儿们的目光。我一直认为花儿不是因注目而娇贵的。澈没有逃避那些目光,她还像过去一样单纯地伏在我蓝色的花冠上,突然向高冲去,身后落了一串晶莹,那也许是泪,也许是解脱。我在那一霎那抬头看澈,她像执着的太阳,一枚飘悠悠的太阳。这时候远处传来了嬉闹声。并且渐渐的近了。这时,我感到了彻底的畅快,在我被一双手折断的那一刹那,我才发现我的血液,和我的花瓣一样的深蓝色,郁闷而深沉。<br/>  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和血液在一同渗出着并消逝着,在我最后看一眼天空,准备就闭上眼睛等死亡时,又是她,晶莹的澈,像流星一样划过,陨落在我的头发上。我听到一阵声音:"这朵花真奇怪,开始是一群蝴蝶围着,现在又有一只跟着。""哇,这蝴蝶好漂亮,小心点,不过我看不出这花有什么好的。""管它呢,带回去插起来,我们再去玩吧。"<br/>  直到房间又静下来,只剩下我和澈时,我说:"澈,你……""不!""你为什么……""不,不为什么。皊,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吗?"我愣住了,回想我们所做的一切,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?难道就是为了让澈成为王,让她在蝶界中留名,让她骄傲,让她受尽奉承讨好的话,让她被每一朵花儿所期待吗?当然不是,绝对不是!我们只是为了平等、自由一点,这一切都不是我们的初衷,我们所希望的,是改变一下命运的凄凉。然而我们做错了,一开始就错了,我们没有料到会招来纯粹的蝶与花所最厌恶的权贵,没有料到我们是在用纯粹的天质作抵押,换来一堆苍蝇。在我看到盛装的澈的那个傍晚,我就预料到了,可惜太晚了。就像你错过了正午的艳阳去晒被子,却在日落时匆匆支起晒架一样,等待着被子的,只有夕阳一点残存的泪,然后,是一夜的肃杀与颤抖。可是,又能说那一切都没有用吗?我毕竟自己译破了秘笈,澈毕竟摆脱了不该属于她的罪过啊!我们毕竟创造出了一瞬间的唯美,我们,两颗孤寂的心毕竟碰撞过啊!回想我一点一点用自己的灵力雕刻露水,然后抬头望一望澈带着云翳的双眸,幽如兰,泣如露,蝉翼般颤动的黑纱,风轻抚她的晚礼裙,天使一般纯洁的澈。她本应是透明的黑色的,就像现在一样。而我,皊,也本应是哀郁的深蓝色,就像现在一样,随血液,消散着深蓝色的生命。<br/>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吗?<br/>  "澈,我不能回答你,得到了什么就必然会失去什么。可是,你不应该跟来的。"<br/>  "蝶恋花。"<br/>  "所以你就来了?"<br/>  "是的,皊。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灵魂,回来寻找她自己。"<br/>  "你找到了自己吗?"<br/>  "直觉告诉我,我找到了。"<br/>  …… <br/>  窗外,隔着玻璃可以望见花丛和蝶群,草坪上的那群孩子在戏耍。<br/>  "我一定要为那个自己付出一切。"<br/>  "不--,澈!"<br/>  "不,皊。别阻止我,我们能看见外面。为什么不能到那儿呢?"<br/>  "澈,你本应在那儿,你不该来的。"<br/>  "我不想隔着玻璃看自己。"<br/>   于是,我看见澈一次又一次地用她娇弱的身子撞那堵无情的墙。我无法阻止她,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。纯粹的蝴蝶,也是固执的。她花了一生找回失落的过去的自我,也花一生来阐述一个生与死的故事,花一生来抗争寂寞的权威,而最终,把生命,遗弃在她永远无法抵达的高度。<br/>  她拖着伤残的羽翅,捧着跌落的露珠饰品冲击透明之外的东西,玻璃甚至都没有颤动一下,其实也无法颤动,澈的力量太小了,她永远无法抗拒那扇窗,就像她无法拒绝她的命运一样,那一开始就注定了。所以,她就一次次地冲撞漠然而高傲的权威,澈永远也无法理解生命中的定数,她就要抗争啊!澈的纯粹注定了她可以为平等和自由付出一切,她纯粹得可以用毫无用处的努力来伤害自己。她在冲撞中削减生命的灵力。<br/>  我不愿意再看下去,我无法再看到一个生命在奋斗了一生之后,最后自杀在最可悲的无奈与叹息中。<br/>  "澈。"我唤她。<br/>  她停下来看看我,然后吃力地飞落到我的发间,我轻抚她伤残的黑纱,然后我们闭上眼开始沉睡了。蝶与花依偎着,开始了永远无法醒来的一场美梦。<br/>  在梦中,黑色与蓝色渗透在一起。<br/>蝶恋花<br/>残荷冷落雨声惊,<br/>暮夏缠绵,<br/>夜惊水中萍。<br/>一花一蝶屏中凝,<br/>望月悄升话语轻。<br/>浊灯照壁月更清,<br/>蝶抚弦琴,<br/>花舞池边莹。<br/>乐祭蝶花难自醒,<br/>情亦缥缈缘亦尽。</p><p></p><p>来自莘莘星空<a href="http://www.sssky.net">www.sssky.net</a></p><p>相关的一篇赏析:<a href="http://www.sssky.net/dispbbs.asp?boardID=29&amp;ID=658&amp;page=1">http://www.sssky.net/dispbbs.asp?boardID=29&amp;ID=658&amp;page=1</a></p>

悠悠花巫 发表于 2006-7-20 13:42:51

读完后,有一种很美丽的感觉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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