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宵多珍重1
又是一堆钞票摆在面前，李瑶瑶感到格外伤感。钱的边缘像一片片细密的刀锋，手指尖掠过时，开始是轻微的疼，后来就麻木了。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钞票抖开时的粉尘在光柱中升腾、弥漫起来，然后是鱼腥味、汗脚味、馊味、烟垢味，李瑶瑶控制住咳嗽，扎好最后一叠钞票后，冲出营业室外，大口地喘气。从财会中专毕业后，分配到小镇这家银行上班已经半年了，李瑶瑶似乎还是日常生活的一个看客。对人对事，像在玻璃橱窗向外看的意思，都落到了眼里，却还是隔了一层。她本是个随遇而安的人，银行这份工作也够端正体面。可骨子里，她还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学生。对于她，学校生活像一个童话，充满了变化和惊喜，而这庸常、重复的上班生活像一场没有允诺、永无尽头的轮回，很容易让她感到厌倦。一些没来由的坏情绪总会间歇性地发作，时而心烦意乱，时而心灰意冷。但情绪总归是放在心里，外表上她还是懂得掩饰的，只是不够彻底。师傅马毅批评她有些冷淡有些傲慢，这个批评她是当做褒奖来接受的，内心里，她本来就把自己当做这个小镇里的精神贵族。小镇一面靠山，一面是山冲里一大片稻田，再远处便又是山了。小镇不大，两条街，一条新街一条老街。新街是公路，公路两边的屋舍多是刚起的，两层或者三层，面公路边的墙上贴了瓷砖，有的门脸上挂着招牌，种子化肥农药或者餐馆之类，因公路是近几年新辟出来的，不成气候，生意一律冷清。银行营业室就在新街公路边上，李瑶瑶在里面上班时，闲下来从橱窗向外看，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，臆想着自己便是某辆车上的过客，正从无足轻重的小镇经过，去任意的远方。这样想着的时候，她便觉得生活愈发没有着落。小镇另一条街是老街。李瑶瑶在新街上班，却住在老街。当然，她不是老街的原住民，只是住在老街已经歇业的储蓄所里，储蓄所是以前的银行，现在改作了单身职工的宿舍。其实人们说的小镇原本指的就是这条老街，新街的住户都是从老街搬出来的，都是从父母亲老屋里分出去的，屋舍起得再高敞，根基还是在老街。老街所以很古朴，但不是遗老遗少的古朴，那古朴只是一种集会散场后寥落的古朴。老街的门脸不少，只是旧了许多，生意尽管还热闹，但门面已没有计划修葺了，柜台还是供销社散伙时分得的玻璃矮柜，柜台里万货俱全，柜台边也搭着卖一些锄头犁铧，顶上拉了一条铁丝，挂着雨伞、明星挂历之类，门板是一块块拼着的，开门时卸了整齐垛码在旮旯边，打烊时一块块地上了，末了，留几块不急着上，出出进进，暮色中串串门，也预备打急的邻里打点酱油、拿封火柴。老街多半没贴瓷砖，粉墙或者灰墙，照例会有一些标语，宏大而空洞，层层叠叠，一个时代压着一个时代写下来，现在的标语已经很潦草和敷衍了。墙壁高处，另有一些标语，字迹工整、笔画虔诚，是一些毛主席语录。因为写得高描得浓刻得深，幸免了时代的覆盖。以前是簇新的鲜艳的热烈的，现在颜色暗了许多，有些斑驳和清冷，也就显出了一些岁月沉淀的质感。情绪好的时候，李瑶瑶是个和气的女子，和镇子里的婆婆妈妈也笑也打招呼，她们多半很热情，很有人情味，几次主动给李瑶瑶完成揽储计划，李瑶瑶尽管不太在乎单位下的业余揽储任务，但她们的好心，李瑶瑶还是要表现出感激的神色。其实，骨子里她还是有些轻视她们，也连带着小镇里插科打诨的摊贩们。总觉得他们活得很势利也很表面，她心目中的生活应该更有意义一些，但那意义到底是什么，她又有些惘然了。下班终归是歇了，李瑶瑶收拾钱箱时，情绪便轻松起来。从新街回老街，她心里很有些暖意，老街的旧，让她感觉踏实，也很契合她古典的心境。储蓄所的宿舍是三楼，窗户边看过去，远远的，就是稻田，就是河道，河道对岸就是青山了。这个街很似熟悉.日新月异的今天,每个镇上都有啊.
听人说,文学改造人性.很喜欢楼主文章中人性的书写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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