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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三十的人了,继白还没有定亲。
继白的家境不好,上有五个老人,九十岁的曾祖父,七十岁左右的祖父母,五十多岁的老父老母。继白是老大,下面还有一弟一妹,真正是家大口阔呢。
先前,靠着祖父是国营渔场的职工,父亲也在生产大队当干部,日子倒是免强能过。但后来祖父在一场暴风雨中丧身鱼塘,父亲也丢了职务回到家里来种田,日子就过得有些艰难,挪不出精力来牵扯继白的婚事。再加上继白的母亲算不上能干,平日里不急不徐,火烧眉毛也没有急过,几件衣服穿得皱巴巴的,就如匆匆忙忙中从腌菜缸里抓出来一样,头发也常常如一团乱草,似乎从来就没有梳理过。据几个细心的女人说,她缀的补丁倒是很有特色,大针粗线,如缝被子一样,半寸远一针。日久天长,便有人背后里叫她“打柴婆”。这么个雅号加上几个老人,足于让前三村后五店急于出嫁的女儿家们咂舌了。
继白本来就不爱说话,如此这般就便愈发显得寡言少语,整日里闷头闷脑使劲干活,回到家里更是一言不发,闷吃闷坐闷睡,一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。疼爱孙儿的祖母就有些吃不住劲,凄凄惶惶的对父亲说,这孩子整天哭丧着脸,怕要闷出病来呢,你去找找村上的老支书,看看村上有什么轻闲活儿,让他去做做,也好叫他心里轻松些,说罢重重的叹了口气。
父亲无奈,只得狠了狠心,在小镇代销店里赊了两斤茅坝烟,老着面皮去踩老支书家的门槛。老支书倒还念旧,因为以前都在大队当过干部的嘛。接过茅坝烟,自顾自卷起一个大炮筒,香喷喷吸了几口之后,老支书居然给想出一个地方来:“前几天镇上酒厂来人,找我要一个年轻力壮的劳力,去帮忙拌拌料、出出糟,活是累点,可每个月有几十块钱的收益,干好了说不定还能吃上国家粮呢!”父亲大喜过望,连声说:“好好!我家继白是个懂事的孩子,逢年过节的,少不了孝敬您老人家!
从此继白便扛了一条楠竹扁担,每日里早出晚归,在乡村通往酒厂的山路上来回奔跑。日子长了,便能隔三差五提回几斤老酒,挑回几担酒糟,酒养人,糟喂猪。到了月底,继白总是按时交给父亲几张“大团结”。每当此时,父亲总是从中抽出两张说,这个你拿去零花吧,在外面手里不能没有钱。继白便接了过来,翻来覆去的看看,小心地装进上衣口袋,然后还给父亲一个满足的笑,这笑充满了生气,于是一家人都笑,家里从此也便充满了生气。
终于有一天,继白的婚姻线被牵动了。
那天早晨,父亲正匆匆地准备下田,村东头的王二婶笑呵呵地叫住了父亲,极神秘地告诉他:“我娘家野鹅岭有一个叫秀子的姑娘看上你们家继白啦!你快跟继白说说,这个是个好姑娘,人要多聪明有多聪明!可别错过了这个缘分,快准备准备,咱立马就去看人!”
父亲高兴得不得了,就象得了宝贝似的,乐哈哈的跑回家,跟祖母和母亲一商量,忍疼给继白买了一双新解放鞋,一条新裤子。老支书的儿子在煤矿工作,刚好在家休假,祖母踮着小脚,跑去把人家那件青呢子中山装借了来,又“武装”了一番,便把继白交给了二婶。
继白跟在二婶后面,踞手踞脚地走进女家,满屋的人都站了起来,二婶说这是婶!继白便红了脸叫:婶!二婶说这是姨!继白便叫姨。这是有位姑娘端了茶来,二婶说这就是秀子,继白壮着胆子瞧了一眼,不胖也不瘦,不俊也不丑,高挑的个子好熟悉。
“原来……是你?”继白结结巴巴地说。
“嗯!”姑娘大大方方递过一杯茶,然后就抿了嘴笑,继白神情便有些恍然起来。
原来这姑娘经常到酒厂去买酒糟做猪饲料,继白见她力气单薄,便常常帮她装糟、过称,然后送出糟房,这样一来二去,姑娘便对这憨厚人儿生出些意思来。打听到继白和二婶是一个村的,这才托二婶传话。
既是这样,看人也就只是个形式了,秀子家早有准备,立马摆起酒席招待客人。席间,主人轮番劝酒,非喝不行。继白一是个直肠子,心里没多少弯弯,二呢仗着自己天天和酒打交道,说喝就喝也不客套。
几杯酒下肚,渐渐地便有些酒酣耳热,客人和陪客的人,大家的话便都多了起来。
陪客中有一位是秀子的姐夫,是当地小学的民办老师,非但识文断字,而且见多识广,说起话来既绘声绘色,又入情入理,只说得继白时而点头微笑,时而随声附和,仿佛一见如故的知己。
只听秀子姐夫眉飞色舞说了一通之后,突然话锋一转说:“唉,如今这日子过得真烦,两口子带一个伢,一年忙到头,还是一个缺粮户,难啦!”说罢拿醉眼看着继白。这边继白晕晕乎乎的接过了话头:“不是吗?这年头大家都难啊,你别看我在酒厂工作,我今天穿的这身青呢子上衣还是借来的呢!”
众陪客就有些忍不住笑,继白自知失嘴,但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,也只得跟着大家一起笑。二婶气得差点跳脚,倒是秀子在一旁笑着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:“你倒是会借,赶明儿给咱姐夫也借一件,让他也显摆显摆!”
众陪客听了,咂巴着嘴,似乎品出些味儿来,便齐声夸奖新姑父话说得幽默,两位连襟看来不相上下。
秀子只此一招便令继白心悦诚服。尽管后来娘家人挑了继白家不少毛病,但秀子说不图别的,就图他人心眼好,见秀子铁了心,娘家人便不好再说什么。
过门不久,秀子便在屋后荒坡上栽上柑橘,又和继白商量着承包了村里两口废弃的水塘,养起了鱼。继白干活又肯卖力气,没过几年,家里的日子便慢慢厚实起来。后来曾祖父和祖母过世都是秀子一手铺排,料理后事。过了两年,又新盖了一栋红砖上顶的两层楼房。父母都庆幸娶了一房好媳妇,左邻右舍都说继白家从此要发了。继白则常常在秀子睡熟之后,悄悄坐起来,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,独自欣赏她那并不算特别俊美的脸,心里象割蜜一样甜。得意忘形之际,偶尔还哼上一两句掉腔走板的京戏呢。
就在继白陶陶然如醉如痴的当口,谁知一场疾病竟匆匆夺走了秀子的生命。咽气那会儿,秀子紧紧地拉着继白的手,很久很久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。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继白痛不欲生,他象疯了一样呼唤着秀子的名字,把秀子拥在怀里三天三夜,不许任何人靠近,甚至不许盖棺、不许下葬,呜呜咽咽如野狼一样的悲嚎,令人闻之断肠……
秀子走后,继白也未再娶,他辞掉了酒厂的工作,接过了承包的鱼塘,精心管理着自家屋后秀子亲手栽下的那片柑橘林,没事的时候便坐在家门口,望着村里那条通往酒厂的山路,回想那年帮秀子挑酒糟的情景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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