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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他们几兄弟围在火坑边，商量着给爷爷奶奶整葺坟茔，已经做了爷爷的他们，把山林间那一方土堆看得越来越重大。
以前上坟，是爷爷带着我去的。从除夕热热的火坑屋出去，我喜欢暮色中自阡陌间走过时，清冽的风，喜欢山莽间成阵成阵的松涛，喜欢坟头青枯的野草，喜欢点燃纸钱看风吹起的火焰，喜欢香烛在纸糊的灯笼里发出昏黄的光晕，喜欢点一小串鞭炮，在山野间清脆的回响。潜意识里，也许我喜欢的是上坟时，那游戏般的野趣，和祭奠仪式里透出的神秘。
我磕头时，爷爷不磕，他在细致地扯去坟头上疯长的野草。爷爷表现得若无其事般平静，他心里自有一份郑重，不磕头的他对先人和亡者的敬畏是磕头的我无法体味的。
小时候，我不清楚上坟的含义。而现在我明白了，却又为其中的功利心感觉惭愧。是的，祭奠是一种怀念、一种问候，又或者是一种忏悔与敬畏。但我们在坟头上，更多是表达一些感谢与托付，希望求得先辈冥冥中的护佑。这份仪式里面，我们想先人的少一点，想自己的多一点。
磕头起身，已是暮色四合，远远近近的，是山野坟头间星星点点的万盏烛火，生与死相会在年关，阴阳两界同享着除夕的繁华，给人一种海市蜃楼般的幻象。
死去何所似，托体同山阿。爷爷不能再带我上坟了，他有了一堆属于自己的坟头，坟土下，他已是一抔永恒的尘土了。站在他的坟头前，我不感觉到难过，人世间的磨难、焦虑、忧伤、寂寞和叹息都已作古，安眠在青翠山间的爷爷，我替有福的您感觉安慰和满足。
爸爸他们商量好了，年后择日给爷爷溜一个水泥坟茔，建水泥拜台，再好好地刻一方墓碑。对此，我不以为然。所谓不朽，只不过是先人在曾经共渡一段时光的后辈们心中被记忆的长度。那些虽是血脉传承，但无缘谋面的后辈们，没有亲切的记忆，也不会有亲切的感情，谁有耐心到老而又老的先人那里敬一柱香火呢？曾祖母的坟头去过几次，去一次迷路一次，后来索性不去了。问起父辈，说是前几年被承包山林的老板垦荒时平去了。村庄里，那些不再享受祭奠的坟头，其实已经变得和大地一样坦然了。
婆婆坟茔前的墓碑上，字迹已经漫漶不清，这已经不重要了。上坟归来的小径上，许多先辈的墓碑已作了后人们行路的石板。 |
发表于 2009-2-3 15:49:23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