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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甜蜜蜜 于 2012-4-6 08:15 编辑
清明已过，连绵的雨却总也不停。虽是细细朦朦无声无息的雨丝，但却是终日无休无止，四处都是湿漉漉一片，有些寒意，窗外那一排龙牙花树在朦胧的烟雨中静止着，叶片上的雨雾积攒成水珠滴哒着不成调的雨声，浸润着树下满地的落花。清明回乡祭祖的爱人拍回来家乡的景象，却是满目明亮的黄，阳光下，油菜花在眼前开成烂漫一片，熟悉而亲切的画面虽是赶走了这多日落雨的阴晦，但翠绿的麦苗地里还飘散着的那一缕祭拜先人未燃尽的青烟，却是让我在这一刻如此真切地思念逝去的亲人。
家乡有个风俗，大年三十晚上，都要去离世的亲人坟头点亮一盏灯，清明节便是在亲人坟头插上一枝青翠的杨柳，然后把用彩纸剪成的清明吊挂在柳枝上。从记事起，每年的大年三十下午，父亲都会早早备好祭拜祖父母所用的香火灯笼等物品，天还未黑，便带上我们兄妹六个去村前给祖父母的坟头上灯，祖父祖母在我们印象中只是堂前挂着的炭素画成的遗像，因没有与他们在一起生活的记忆，隔着一代人，感情上没有那份亲近，加上上灯之前我们都换上了过年的新衣，所以每次去上灯，兄妹几个都是快乐着大喊大叫的一路疯闹着过去，而父亲多是沉默着，祖父母的坟在离村前几里路的田地里，那时因为农村的土地不时的在改动，再则时隔太久，祖父母的坟也便渐渐没有了明显的标识，唯一不变的是田边的小路，细心的父亲每次便以田头和田侧的小路为准，一步步来回丈量坟头的准确位置，然后仔细地在坟头固定好用纸做来挡风的灯罩，烧上香烛和冥纸让我们轮流着上前跪下来叩拜，回转的时候，天便黑了，那时幼小的我多半已被父亲背在背上，同去的哥哥姐姐也便不如去时那样的吵闹，走出很远，父亲还会回头去看坟上亮着的那两盏灯，而身后的灯在我们眼里只是红红绿绿的一线光而已。
后面我们兄妹几个渐渐长大成人，等到大哥二哥成家，三十晚上父亲便不再亲自去上灯，但还是会早早备好香烛，让大哥带着我们去履行这一项祭祀。大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，少了父亲的跟随，我们几个便都懒着去仔细寻找坟头的位置，走到一处自认为差不多的地方，大哥便会下令说，这片地高，就这里了，然后我们几个便嘻嘻哈哈着点上灯，烧了香烛然后回家，完全是一副应付差事的样子，全然没了父亲当年在坟头祭拜的那一份虔诚。只到父亲离世，我们才能对父亲当年的那份沉默和虔诚而有所理解，大哥在给父亲上坟的事情上却不再如过去那般的不拘小节，而是在三十的晚上一如从前的父亲细心地准备上灯的物品。
父亲在世的时候，因为母亲的倔强与好胜，加上那个年月本身的艰难，生活的重压导致父母之间争吵不断，吵闹得多了，做儿女的多是偏袒于母亲，感情上我们兄妹几个都慢慢疏远了父亲，今天想来，当年辛苦拉扯着六个孩子，事事不甘落于人后的母亲为了生活，对父亲作为妻子而应有的关爱与温情是少之又少，父亲本是一个喜怒不现于形、极其理性的男人，面对着我们的疏离，我想他心里是有苦的，只是没有人去理解他，他找不到一个知己的人来倾诉，或许他觉得没有必要去辨诉，他一昧地忍受着母亲对他的态度，他也从不因我们对他的疏离而有所怨言，在母亲年复一年尖酸而刻薄的言语里，他只是沉默着尽着他作为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。
等到自己经历了十几年的婚姻，再转回头来看父亲，我觉得父亲当年的沉默便是他对爱的一种表达，因为他爱母亲，爱这个家，所以他才能忍受这么多年，他宁愿儿女都屈解他而向着母亲，他觉得没有必要去为他自己辩解，母亲对他过激的言行或许是对生活重负的一种减压方式，就像我在极度烦燥的时刻冲着爱人无端发泄一样的道理，我想父亲当年便是懂的，所以他以他的方式来分解母亲那不堪的重负，一直到他生病离世。
父亲去世的那年冬天儿子出生，或许这便是生生息息的轮回吧 ！每年回去给父亲上坟，看着儿子在田野地里撒欢儿的奔跑，一如当年跟在父亲身后的我们。而我远远地看见父亲坟头的荒草，心头并没有多少的哀伤，一直记得日本作家井上靖在《风》里同父亲的一段对话，父亲说：“我死了，下边就该轮到你了，我过去是一堵墙，挡着你，叫你看不到死亡。”当年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觉得感动，今天看着爱人镜头里那翠绿麦地飘散的一缕未燃尽的青烟，记起当年随着父亲给祖父母上灯的情形，却是更加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了，父母是我们面前的一堵墙，当他们身强力壮的时候为我们挡着风雨，等他们风烛残年的时候还在为我们挡着死亡，父亲不在了，那墙便坍塌了一半，而母亲仍在前面为我支撑着，所以我还不觉得哀伤。
家乡阳光下的油菜花金黄一片，烟雨朦胧里的杏花点点，还有黄昏房顶的袅袅炊烟，都因母亲的存在而美丽着，而那哀伤，便还在很远的地方．．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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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4-5 12:46:51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