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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不相信炒作的东西会有好东西,比如去超市买洗发水,急着推销的品牌一般都有瑕疵。我喜欢在独辟蹊径时不经意的获得,不愿意与大多数的阅读同行。如果不是《南方周末》中缝里一篇书评,我是不会买这种封着薄膜、不准试看的新书——《山楂树之恋》。
透明的薄膜里是一大堆文化名家的推荐名单,最打动我的是演员孙俪的感言:“我几乎是哭着看完这本小说的。”抱着押宝似的心态,把这本书放进了我的购书袋。我的眼前,是演《玉观音》时,泪流满面的孙俪。
很少再有这样的爱情了,很少再有人这样去写爱情了。
只是一个三分钟可以讲完的故事,只是一本女知青静秋三十年前初恋日记。老套的情节和老套的结局,爱情发生与发展的过程一点也不出乎意料。背负着出身成分不好的包袱,知青静秋在长着一棵开红花的山楂树的村庄里,遇着了同村的男知青老三,爱情像一道严酷现实底下潜涌的暗流,在突出地表的时候,变成了泪水……
根据静秋的回忆录改编时,艾米的文笔老老实实,一点也不投机取巧,偏有一种真实与诚恳的重量。三十年前,少女静秋的心事鲜活而生动,一念之间,百转千徊。情节并不重要,爱情不看重情节,一个眼神就是一场轮回。其实,我对《知音》、《爱情婚姻家庭》之类的情感杂志特别反感,第三人称复述的情意,都是在讲事实、摆道理,再美好的情愫,也被世俗的语言糟蹋了。
对于心事懵懂、情愫初开的静秋来说,成熟、俊朗、绅士的老三注定是她的爱情陷阱。没有任何情感经验和心理准备的静秋,是该感谢还是该诅咒老三的温柔呢?她的包袱那么重,她是需要在暑假里通过又苦又累的“打零工”贴补家用的姐姐,她背负着地主成分的沉重枷锁。她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不可靠的,是“偷来的”,等他们知道了她的出身,“肯定就不会拿正眼看她了”。
那是一个粗线条的时代,是不允许有太多“小资产阶级思想”的时代,拥有情感的隐私就意味着对“革命”的背叛。更严重的是,在静秋小小的心目中,爱情从来是可怕的,是一种耻辱。是妈妈口里“一失足成千古恨”,是好友传言里“谁谁被谁谁搞大了肚子”。那一段突如其来的爱情,让我这个外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。她还那么小,一个高中都来不及毕业的女孩子,却要承受这么重大而惊心动魄的爱情。
“静秋只觉得害怕。这种依恋的心情,她还从来没有体验过,好象在她不知不觉之中就把自己的心放到了他的手上,现在就随他怎么处置了。他想让她的心发痛,只要捏一捏就成;他想让她的心快乐,只要一个微笑就行。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不小心,明知道两个人是不同世界的人,怎么还会这样粗心大意地恋上了他。”
一直生活在自我否定里,她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老三去喜欢,她甚至更远地想象,她只是老三“猎人日记“上的一笔。在所有情意尚未显出端倪的时候,静秋却在心中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斗争。她甚至觉得已经被老三骗了!多么惊人的结论,要知道老三之前只是和她很家常地见过一次面。而她认为被骗的理由是:她已经放不下他了。可怜的老三,在爱情开始之前,就成了罪人。
写了“决心书”,并在心里发誓一定忘记他的静秋,在听见小别几日的老三在堂屋里说话的声音,听见那个“令她心头发颤”的声音后,憋着不出去见他,只在自己的房间里“死死地坐在桌前不出去”。多么让人心疼的坚持啊。
可是,可是,“过了一会儿,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了,知道他已经走了,又后悔得不行。”
渴望、矛盾、犹豫,我都为她患得患失,几乎丧失这次见面的机会感到可惜。是啊,即使看见一个背影也可以让自己安心一下啊。
“她刚站起来,转过身,就看见他正斜靠在她房间的门框上看着她。”
在心事没有表白之前,谁先承认谁就输了。一个人的山路多么寂寞,静秋推辞了所有乡亲的送别,却在盼着一个人的陪伴。她没有任何把握,老三会和她一样思念,“难道他还会因为看不见她难受?”
在心里不断折磨的静秋,终于等到了老三的那张斩钉截铁、言简意赅的纸条:“明天走山路,我在山上等你。八点。”我替静秋谢谢你,老三!
我惊讶地发现,满腹心事的静秋,对于情事原来是如此单纯而颟顸,她还是个没有得到任何启蒙的孩子,她不知道爱情意味着什么,会发生什么。“就知道男人对女人构成威胁,但并不知道这个威胁具体是怎么回事。”有他做伴,她当然高兴,可是,“如果他要对她做什么,难道她还打得过他?”
老三如此深厚的爱情,遭遇了如此天真的猜疑。没有长大的静秋,惶恐的静秋,却使一份信任与托付显得如此郑重。
实际上,老三是狡猾又老练的,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设计之中。黑黑的山路上,如果不是他的心跳和静秋一样,“好快,好大声”,我甚至以为他真的是一位情感的猎手。
“静秋躲在他怀里,觉得这样不大好,但又舍不得他的怀抱,而且也的确是很怕,就厚着脸皮赖在他怀里。他在双臂上加了一点力,她的脸就靠在他胸膛上了。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身体会有这样一股令人醉醺醺的气息,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气息,就觉得有了个人可以信任依赖一样,心里很踏实,黑也不怕了,鬼也不怕了,只怕被人看见。”
这样的描写,几乎是日记上的真实记载,少女的初次拥抱,让人为之心醉。我像一个正在偷窥别人隐私的毛头小伙子,心里一阵慌乱。
静秋真的太含糊了,当人生的初吻来到嘴边,她才发现“大事不妙”,她以为接吻只是碰碰嘴唇,可当老三连舌头都伸进她嘴里来了,她“觉得很难堪,感觉他很下流一样,怎么可以这样?”
老三放弃了,他问她是不是不喜欢。她硬着嘴说“不喜欢”。
其实她没有什么不喜欢,只是很害怕,觉得这样好像是在做坏事一样(难道不是?)。
走了一会儿,静秋见他不说话,小心地问:“你……生气了?你不怕我摔跤了?”
“没生气,怕你连牵手也不喜欢。”
“我没有说我不喜欢……牵手……”
他又抓住她的手:“那你喜欢我牵着你?”
她不肯说话。他偏要问:“说呀,喜欢不喜欢?”
“你知道——还问?”请原谅我大段大段地转述他们的对话,两个彼此试探的情人的这些对话,是如此真实,如此美好。我相信,三十年后的静秋,在回忆初恋时,会在脑海里一遍一遍重演这样的剧情。
爱情中的女生脾气会变坏,因为这里面有种把自己交出去的虚空与焦虑。而对于静秋,更多的担心是,爱情是罪恶的,是龌龊的,是见不得人的,更重要的是,爱情是“资产阶级”的事物,是“作风不好”,被抓住把柄,整她是小事,肯定连家里人都牵连进去了。
她不得不权衡得失,计算成败,她没有把自己豁出去,奋不顾身的资格和勇气,她的爱情是一种隐忍与压抑。她的含蓄,尽管在如今看起来是那么珍贵,可对于她本人,却是那么痛苦。她后悔又紧张,并且对老三已经掩饰得格外小心的好意,抱着高度的警惕。
“不知道为什么,自从那次跟他一起走山路后,她跟他说话就变得很冲,特别是当着外人的时候,总有点恶狠狠的样子,好象这样就能告诉大家她跟他没什么。而他正相反,以前他跟她说话,总是像大人对小孩说话一样,逗她,开解她。但他现在胆子好象变小了一些,仿佛总在揣摩她的心思,要讨好她喜欢似的。她抢白他一句,他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,再不敢像以前那样,带点不讲理的神情跟她狡辩了。他越这样可怜巴巴,她越恼火,因为他这个样子,别人一下就能看出破绽。”紧张的静秋,可怜的老三,还有那个时代,可怜的爱情。
实际上,静秋除了害怕爱情的罪行暴露外,其实,也有一种女生的虚荣呢。
“他这样怕她生气,使她有一种自豪的感觉,好象她能操纵他的情绪一样。……他在她面前那么老老实实,胆小如鼠,惟恐她生气,让她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,自觉不自觉就想逗弄他一下,看他诚惶诚恐,好证实她对他的支配能力。”
女生的虚荣真可怕,又真可爱。
爱情总充满着误解,如果是静秋犯错,老三是没有资格猜疑和误会的,因为老三曾旗帜鲜明地承认过,他是主动追求静秋的,“追求”意味着服输,意味着弱势,尽管“追求”二字让静秋在那个压抑的时代里听得“心惊肉跳”,但重要的是,爱情双方从此摆明了地位。
不知道为什么,她仍然觉得不能让他知道她喜欢他,好象一告诉他,她就“失足”了一样。如果他喜欢她,是因为她也喜欢他,那就不稀奇了。只有在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他的情况下,他还是喜欢她,那样的喜欢就是真喜欢了。
看到这段如同绕口令一般的曲折的心事时,我为天下女子的矜持表示尊重。而这段文字里,静秋用“喜欢”来定义爱情,是如此小心翼翼,她连爱情两个字都害羞得说不出口。摆在老三面前的,该是多么珍贵的喜欢啊。
可怕的是老三竟然会有未婚妻!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,我为老三紧张得不行,要知道静秋像一只警惕的小鹿,随时可能跑开。绝交信几乎是肯定的,如果不是静秋担心老三会恼羞成怒地揭发他们之间的爱情(她怎么可以把老三想得如此不堪?),绝交信的措辞会更加激烈。不过反复斟酌修改的信,依然冷淡、陌生,尽管只有十六个字,却像泼向老三的一盆冷水:
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,既往不咎,下不为例。
真相其实不重要,重要的是爱情是否还在。像谁说过:当心冷时,任谁也捂不热了。
静秋是如此残忍,她听任老三一遍一遍地解释和发誓,在她的眼中,老三所有的解释,都是骗子的一种表演。连老三说:“真的想把心掏出来”的时候,静秋依然不为所动。那一刻,我都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老三感到了绝望。爱情似乎已经无法挽回了,而她看着他,有点得意(是折磨对方的得意吗?)。
“静秋,静秋,你可能还没有爱过,所以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永远的爱情。等你爱上谁了,你就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,你宁可死,也不会对她出尔反尔的。”
她被他两声“静秋”叫得一颤,浑身发起抖来。
我经常看到这样的和解场面,当爱人用尽一生的力气说出“死”字,女人总会用手去捂他的嘴巴,可是,静秋不懂,她不懂,这样的表白既是一种誓言,也是一句谶语。她没有及时地去捂住老三的嘴巴,没有阻止老三去说出那个字。
一语成谶。
多么希望这不是一个悲剧,倒不是没有接受悲剧的勇气,只是觉得悲剧的结尾对于这段爱情来说,有点像画蛇添足。我很希望这个故事如同《边城》里,小翠对情人的盼望一样,如同那个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结尾。可是,这个悲剧是真实的,老三的白血病是一种现实,所有的爱情都是静秋三十年后的一种祭奠。所以,我接受。
替老三有点可惜,他的爱是如此郑重而小心翼翼,他一直在悲伤地守望,一直在等着那个高中学生静秋,等着她长到二十五岁(静秋说那是晚婚年龄),可他的心事,他的情意,在静秋对自己心事百转千徊的叙述里,像影子一样模糊,像春梦一样虚幻。
静秋太自恋了,直到老三弥留之际,静秋还是无法呼唤他的名字,她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:“我是静秋,我是静秋……”,直到最后的分手,静秋还是只承认,她是被老三爱着的人。对此,我耿耿于怀。
老三日记扉页上,是永远的留言:
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,
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岁,
但我会等你一辈子。
三十年后,静秋在山楂树下,在老三的墓碑前,对女儿说:这里长眠着我爱的人。
天可怜见,老三啊,你听见了吗?三十年后,静秋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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