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的碎片:晕血

磐石

晕血

上厕所之前，我有点不放心，交待孩子说：“等我出来再给你掰橙子。”
孩子在洗手间外隔了毛玻璃喊：爸爸！爸爸！我很不耐烦地问她什么事情，家里只有一个洗手间，每是我刚一蹲下去，她便急吼吼地跑来争厕所。
她不回答原因，只是带着哭腔喊我，一声紧似一声。我陡然意识到，我所担心的事情一定发生了，我狠狠地责问她：“是不是切橙子把手划了？”她不说话，用沉默证实了我的判断。
她用右手捏着左手小指，血从伤口处淌出来，鲜红的血污了整个手掌，一派触目惊心。之前反复交待的危险她却置若罔闻，我忽然感觉无名火起，一时又怒不择言，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她。
实际上，她的惶恐抵消了伤口的疼痛，身体有些发抖，她捏伤口的手更紧了一些，似乎想还原伤口，以弥补自己的过失。看着她的无助，我才意识到，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，定了定神，克制着冷静下来。拖鞋都来不及换，慌着领她去就近的医院。
一路上，她一直在惊恐地问我：“爸爸，不要紧吧，我的伤口不要紧吧。”我安慰她，只是小伤口，简单包扎一下，几天就好了。她跟着问：“你以前切伤过手没有？”她似乎是要验证这样的受伤是人生的一种必须，也是一种最普通的人生经历，以冲淡心头的阴影。我连忙现身说法，以证实她的判断：“以前，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，剁猪草把手也剁伤过，比你的伤口严重多了，现在不是好好的？”她紧张的情绪便释然了许多，放心地笑起来，捏着手跳跃着往医院跑去。

医生用碘酒消炎，察看完伤口后，肯定地说：“伤口不大，不需要缝针，包扎一下就好。”谢天谢地！
医生看我躲闪的眼神，试探着问我：“是不是晕血？”孩子快活地说：“我爸爸很晕血的，他刮胡子流了血都晕。”医生笑了笑，对我说：“在外面等着吧，一会就好。”是的，我对开放性伤口向来敏感，只是刚才因为着急，忘记了自己的弱点。
现在安排妥当后，我便开始紧张起来。糟糕，来了！来了！我连忙走出急诊室，深深地吸气，没有办法，伤口的样子很夸张地在脑海中出现，我像被鲜血忽然击倒，眼前开始发黑，胸口开始发闷。我蹲下来，看不相关的街景，想不相关的事情，一切都来不及了，晕血的症状越来越严重，我身上大汗淋漓，蹲在地上，大口喘气，接近窒息。在休克前，我死死掐住自己的人中，意识慢慢回来了。
不仅是当时的晕眩，我的偏执，还将持续影响之后的意识。也许是某个夜里，我会不断深入地追问这样一次事故，如果小刀再切深一些怎么办？如果手指切断了怎么办？如果….这种假设性的思考，让我对伤口充满了后怕，对未来充满了恐惧，也滋生出了人生的无常感。每念至此，我都要艰难地调动意念，用一些快乐地事情稀释和冲淡这种可怕的情绪漩涡。

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，我抬起头，包扎完毕的孩子呆呆地站在我的面前，看我苍白而虚弱的表情，她在无声地流泪。从来是调皮而不谙世事的她，在我的脆弱面前，她变得格外乖巧，格外无辜。
我恨透了自己的细腻与敏感，并怀有深深地自责和惭愧，一滩鲜血就可以击倒的人，算是一个男人吗？
后来听说，我那个万事不萦怀、一派粗放的表哥，在医学院毕业做实习手术时，见不得血的他，作为手术助手的他竟然在手术台旁晕厥过去。他后来改行，在法院上班了。我意识到，生活里，无论他表现得如何草莽，根子上依旧是一个细腻而敏感的人。
每想到他，我便也原谅自己的脆弱。

山路十八弯

你是个好父亲，不是个好医生。呵呵呵。在这个鸟世界里，男人不坚强滴不得行啊。

享受寂寞

没事啦，为了家人，你也克服（哪怕只是短暂的克服和忘却）了晕血，不是嘛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