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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磐石 于 2009-12-7 15:36 编辑
七表姐脸似满月,天生一幅笑意。说话轻言细语,一派和气。爱收拾自己也收拾家务,整洁朴素。姊妹虽多,份内份外,却一点也不偷懒卖滑,很有眼力见。那么多侄女中,我妈妈独和她最亲,最说得来。和我妈妈一样,性格生得又善又软。她是我妈妈的侄女,却更像我妈妈托付心事的知己。 对于将来,她或许没有过高的梦想,但个人的打算是有的。凭她的勤劳操持和节俭理家,足以收获一番踏实的人间。所以,和那些怀揣梦想,出门打工的伙伴相比,她选择了留守乡间。当然,打工的苦她吃得,打工的累她熬得,没有和伙伴一起出门,只是因为她骨子里是个恋家的人。还有一点,是她羞于说破的,南下打工女子那些不堪的流言,是她无法接受的,她像爱惜自己羽毛一般爱惜自己的清白名声。
村子的伙伴都走了,像一次集体的迁徙,留下空城一般的村庄。姐妹们打来电话,催她上路。说是工厂的流水线,可以积攒一些出嫁的底气。她信得过姐妹们,也念着往昔田野间窃窃私语的密友们。收拾了行装,也便一路追赶而去。她离家的那段日子,我妈妈似乎很有些心神不宁,我以为是失落。 很隔了几天,那边接她的老乡打来电话,说是始终没有见她如期到达。家里顿时慌作一团,动员外地打工的孩子们到处联系,表哥也出门找了多次,终是毫无下落。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七表姐忽然像人间蒸发了一般。妈妈终日牵肠挂肚、长吁短叹,末了,去派出所报了案。民警分析,可能是被人拐卖了,类似的报案不少,多半因为没有线索,也就搁下了。 事后证实了这样的判断,那年春节前夕,家里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,说是七表姐一切安好,现已嫁在河南某处,望家人勿念。电话不是七表姐打的,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。天高路远,音讯隔绝,得到七表姐尚在人世的消息已属不易,寻亲回家简直是一种奢望。家人只能自欺,也许被拐卖的七表姐,生活得不至于太苦吧。
没有确切的地址,没有确切的归期,只是偶尔打回一个电话,其中也有七表姐亲自打的,言语闪烁,欲言又止。对于家乡来说,七表姐已是一缕化外的幽魂。 又过了两年多,七表姐忽然给妈妈寄了一封信,没有内容,只有一张照片。照片上,表姐一脸僵硬木然,抱着一个似乎与己无关的孩子,却是像极了背后那位蓄着小胡子的男人。妈妈不知是喜是忧地说,那是她的女儿。看着照片,我分明看到了被劫持的青春时光里,七表姐已经心生绝望。
很多被拐卖的女子,因为被迫生下了孩子,便有了牵绊,即使不再接受监管和看押,也会被一份血肉情怀捆绑在异乡,心不甘情不愿地了此残生。 我不清楚七表姐内心是否有过冲突、有过权衡、有过犹豫,但是她最后毅然选择了逃跑。即使丢弃最爱的骨肉也在所不惜,即使在余生中承受牵挂女儿的撕心扯肺地疼,也在所不惜。 对于一个生长在江南的女子,对于一个酷爱整洁的女子,那应该是一片远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吧。那里没有厕所,方便的时候就在野外用篱笆围出一块空地,谁方便完就用铁锹铲土掩一下;那里没有猪圈,猪仔房内房外一身油泥;那里坐不下、躺不下,那里脏、臭、邋遢;更重要的是,那里没有自由,连上厕所也在监视之下。被拐卖的日子里,七表姐浑不知今夕何夕,浑不知人间地狱。 七表姐终是逃了出去,在她身后,是被她远远甩开的三年阴影般的日子。
后来,河南那边还以七表姐女儿的名义,恬不知耻地打来电话,追问孩子她妈的下落,而那时,七表姐已去了广州,与失散多年的姐妹们团聚。很快就给妈妈寄来了照片,是她和姐妹们在工厂里的一座假山上照的,看上去,七表姐生动、开心、温暖,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。也许,那一番不堪的劫难,应是她永生不愿触动的伤口。
家里辗转在邻县市里给七表姐物色了一个对象,算是给心灰意冷的她一个依靠吧,无论以前经历过怎样的黑暗,生活总得按部就班地延续下去。 七表姐夫经营一家废品收购站,中年丧偶,大了表姐许多,还有一个患有癫痫病的女儿。实际上,劫后余生的七表姐又会挑剔什么呢?再说,逢着一个会疼人,懂理家,老实忠厚的男人,也实属难得了,大一点就大一点吧。我见过七表姐夫几次,谨小慎微,一脸客气,确实是个过日子的好依靠。后来听说,七表姐嫁过去很享福,夫妻同心,回收站生意也红火了许多,并且刚刚翻修了新楼房。
又生了个女儿,来姨妈家玩过一次,已是八九岁的光景了。看得出,七表姐夫把这个女儿娇宠得不行。女儿眉清目秀,打扮得干净、洋气,在穷困逼仄的姨妈家里,和那帮一身泥垢的小伙伴一起时,显得格格不入。她是如此漂亮、如此娇嫩、如此美好,像是上苍因为歉意,还给了两个曾经劫难的苦命人,一整座天堂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