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宵多珍重2

磐石

马毅复员后在家待了一年多，托关系才进的银行，比李瑶瑶要早报到几个月。说是师傅，不过是多数了几捆钞票。马毅还记得李瑶瑶上班第一天的样子，就坐在他的对面，当出纳复核。孙主任拍着马毅的肩膀：“小马，我们的大学生就交给你了啊，传帮带，传帮带。”然后转头，对着一脸恭敬的李瑶瑶交待：“这是你师傅，好好学，争取早点接正式出纳的岗。”李瑶瑶还是一个老师面前接受训话的学生，有些紧张，有些手足无措，但更多是好奇和兴奋。一闲下来就问：“马师傅，接下来做什么？然后呢？然后呢？”马毅有些好笑：“然后呢，就是休息，抽空玩。”业务间隙很少，能空下手休息一下真是一种奢侈，对着似乎有无穷精力的李瑶瑶，马毅清楚，对新事物的热情很快就会被忙碌和辛苦冲洗殆尽。

营业所里就那么几个人，主管会计老杨有些看透世事的意思，一张嘴就是“你们这些年轻人”，他是有资格这么说的，营业所里除了他，全是这几年进的新兵蛋子。记账员吴满月有些不服气，她是这批年轻人中唯一结了婚的，是嫂子级的人了。另外，尽管她是老杨的下属，但业务精通，做事利索，老杨很多事情都由她包办代替了。老杨在她面前说不起狠话，有些退让和迁就的意思。

王小端是储蓄会计，性格活泼得很，也是和马毅前后上班的。大家都喜欢她，原因很简单，王小端的笑点低，大家说点什么事，陈芝麻烂谷子的笑话，甚至一句平常的方言，这边没反应过来，她那边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。笑点低的她，让大家很有成就感。除了笑点低，王小端还笑得夸张，笑得肆无忌惮。本来就有点眯缝的眼，笑起来简直找不到了。不过因为她的牙齿整齐光洁，算是为她的笑容挣回了一些分数。

王小端很快便和李瑶瑶结成了同盟，没事就扯着李瑶瑶问东问西，李瑶瑶用眼神征询一下马毅，马毅不置可否，那意思就两个字——随便。接受完王小端的“调查”后，李瑶瑶会满怀歉意地帮马毅整理钱币。不过，马毅只让她帮着抄抄流水账，尽量不让她摸钞票：“钞票脏，先拿点钞纸练吧。”李瑶瑶有些感激，满眼崇拜地看着马毅用四指点钞，哗哗地过着一扎扎钞票。马毅本来讨厌出纳岗位，也讨厌这枯燥、机械的点钞，但现在他很享受这样的注视，他似乎不是在工作，而是在进行一种炫耀性地表演。

李瑶瑶很秀气，也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稚气，看人的时候专注而虔诚，五官说不出很出色，但搭配起来很耐看。她的安静在王小端的热烈的衬托下，更显出一些腼腆和羞涩。马毅喜欢她的手，在点钞纸上有些笨拙地划动，纤细而白皙，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手指的柔软和温度。心里有些暗暗地惋惜，多脏的钞票，多美的手。

当然，马毅对李瑶瑶的喜欢还不明朗，有些犹豫，有些首鼠两端。部队的生活，还有社会上一年多的厮混，让他多了一点世故和现实，也多了一点盘算。之前，也有人热心给他介绍过朋友，不是随便介绍，而是定了日子，类似正式相亲的那种。他虽然对相亲不以为然，但也好奇这猜谜一般的会面。相亲的对象是乡下人，说是在外地打工，特地为相亲赶回来。马毅对乡下女孩子还抱着“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”的幻想中，见面的时候，他才发现自己多么地幼稚。浓妆艳抹、一身脂粉气的她出现在马毅眼前的第一刻，他就恨不得快速消失了。说不是丑或者美，就是感觉假。娇羞也假、矜持也假，最无法接受的是俗气。当她第三次打开小巧的坤包，摸出镜子补妆的时候，他找了借口，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。后来，那个对象到营业所来了一次，一样的浓妆艳抹，一样的脂粉气，只是身边多了一位貌似男朋友的跟班。有点示威似地走到柜台前，将一捆钞票砸在马毅眼前，吼了一句：“存钱！”

经过一次失败地相亲之后，他彻底打消了撞大运的念头，他意识到，好的爱情，应该是稳打稳扎的、知己知彼的。所以，在确定喜欢之前，他将这份情意定位为好感，进退裕如的意思。作为朝夕相处的同事，喜欢或者爱，不急在那一会儿。当然，王小端也是不错的备选，轻松、愉悦，只是感觉很廉价，唾手可得的那种。这样盘算的时候，马毅感觉对面的李瑶瑶很可怜，也很无辜，而自己像在猎物面前胡思乱想的猎手。

马毅看得出来，李瑶瑶的生活还在别处，心思还在别处。邮局送信的来一次，除了联行的汇兑挂号信外，全是她的私信。看着拆信的李瑶瑶一脸惊喜的神色，马毅有些莫名地嫉妒。